—I米的天空第篇原创文章—

我写过的最悲伤也最坚强的故事，就是关于茉莉的故事。

写作期间多次凄然泪下。

甚至这几年至今，每次我和孩子们重读她的故事，都会泪湿衣襟。

茉莉，一个善良又努力上进的菲律宾农村女孩，在花儿一样的年纪，被无辜感染了艾滋病毒（AIDS）。

AIDS改变了她一家的命运，夺走了她的丈夫，她独自抚养着三个未成年孩子，以及年迈多病的母亲和婆婆。

欣慰的是，五年过去了，她的大女儿夺得了当地跆拳道冠军，去年还考上了大学。

在这个新冠病毒疫情时期，重读茉莉的故事，我不得不再次感慨人生的无常，和生命的脆弱。

无法抗争命运，我为茉莉痛惜，更为她不甘。

但我始终相信，

善良本身，

就是苦难的出路，和幸福的基石。

第一次见到茉莉，是在小雨朦胧的傍晚。

我眼中闪过惊艳：浓眉大眼，深邃的五官，酷似印度美女，茉莉比照片中漂亮多了。

之前我只见过她照片，她是我在香港找的第一个菲佣。

初到香港的我，挺着大肚子找菲佣，不大容易，因为绝大部分菲佣是不愿意来我这样的家庭的：上有两位爱管事的老人，下有3岁多不懂事的孩子，还有需要晚上陪睡的新生儿。

几经周折后我签了茉莉，她是从未来过香港的海外菲佣，海外菲佣相对本地菲佣来说更老实些也不那么挑雇主。

选择菲佣的过程就是看照片和一段自我介绍的视频，她看上去木木的挺老实，我妈嫌弃说太胖，我说“壮点儿有力气抱孩子啊”——

其实也是选得累了、不愿意东挑西拣了，找个好保姆真的像盲婚，全凭人品和运气。

所以第一次见她，我很意外：人不仅长得漂亮，身材也是凹凸有致。她的小女儿仅一岁，我见到的照片应该是她哺乳期拍的，到香港时恢复后也变漂亮了。

后来，我知道了她很小时候父母就离异了，亲生父亲在她10岁时去世了，她跟着再婚的母亲长大。她跟我聊过不少原生家庭的事情，她的成长经历并不愉快顺利。

茉莉高中毕业就结婚了，19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，和丈夫的感情一直很好。她大女儿已经12岁，刚刚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两女一儿三个孩子的妈了。

我每一个见过茉莉的朋友，都羡慕我找保姆的运气好。茉莉不仅外形不错，干家务干得好，言行举止也很有教养，最重要的是她对孩子们非常有爱心。

家明两个月左右开始由她照顾，她对孩子视若己出，那种看向孩子充满爱的眼神，是装不出来的。

并且，她不仅仅是完成照顾孩子生活起居的任务，她也会把家宝和家明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教育。

比如，有时候我会听到她对家宝说“爸爸妈妈叫你的时候，你要应答才有礼貌”，“长辈面前不可以大声说话”。

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，也会把讲故事、检查作业这些事情交给她做。

家明刚会说话的时候，半夜醒来会伸出小手到茉莉床前叫“茉茉”，

长大一些以后，会偷偷叫她“茉莉妈妈”，两个人的感情好得有时让我都嫉妒。

在我家里，最难相处的就是我妈了，茉莉几乎每天都会被她骂。我每次帮她解释几句，或者安抚我妈两句，都会换来母亲大人对我的指责，怪我胳膊肘往外拐。

我只好私下和茉莉交流，希望她别放在心上。她笑笑回答：没关系，我习惯了，我妈也是类似性格，我能理解。

这种高压式的唠叨和反复责骂，唯一的好处就是，茉莉学普通话很快，不到半年基本能听懂中文，一年左右就可以全面的日常交流了。

茉莉在我家四年，我和K出差的时候，我父母吵架的时候，茉莉都会默默地把孩子们带到房间里关上门一起读书。

面对我父母这种恶性原生家庭环境的冲击，茉莉的爱心、善良和教养，是对孩子们的一种良性引导和最好的示范。

刚来香港的时候，茉莉的心愿就是在香港工作两年，然后攒一笔钱回到家乡开一间小杂货店，我还和她讨论过淘宝进货的货源问题。

茉莉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。刚到我家时，她和家人电话报平安，几度哽咽。

我看到她的全家福，一家五口俊男美女，我提议让她把照片贴在保姆房的墙上，她说不要，看了以后会更想家。

香港的菲佣每个周末都会休息，聚集在中环好不热闹。茉莉每个月只休息一天，这一天主要是见一见一两个好友，再逛街给自己的孩子买东西。

我在淘宝上买的食品模具，她也很喜欢，我又淘宝了一套给她，她带回国去给孩子们做饼干做蛋糕。

之后，每次我淘宝给家宝家明买小玩意儿，我都会问问她要不要也来上一份。

香港的保姆雇佣合同都是两年期的标准，我和K都希望茉莉能留下来多照顾孩子几年。孩子们很喜欢她，我们也非常认可她。

因此两年后，我用涨薪、13个月工资还有一年四次包往返机票的假期，说服了她留下来再工作两年。每年春节、复活节、暑假和圣诞，她都可以回家团聚。

假期加起来每年有将近两个月左右，薪水待遇也很好，茉莉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，她和她丈夫也做了两个重大决定。

第一个决定是买了一个两室一厅带院子的房子。

茉莉的家乡是离某机场1小时路程的郊县，在港工作两年多就可以买房子，已经是很不错的积累了，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贷款。

茉莉的丈夫是她青梅竹马的中学同学，是个货车司机，为了多赚点钱、尽快偿还贷款，她丈夫换了公司，改开长途货车，三个孩子交给她妈妈照顾。

在菲律宾和印尼，尤其是农村，男人们大多都是很懒的，不工作也不做家务，由老婆养着，甚至老婆在海外做菲佣印尼佣养自己，自己在家里养情人、不管孩子。

茉莉的老公这样勤奋，挺难得的。

第二个决定就是茉莉决定在香港上大学，一间菲律宾办的学校，每个周末去上课，两年左右可以拿到本国承认学历的文凭。

茉莉的老公常对她说，你与其周末去逛逛逛、乱花钱，不如拿这些钱去读个书。

茉莉和丈夫很恩爱，她对丈夫几乎言听计从，立刻欣然行动了。

她学的专业是儿童教育，她说将来回国可以做个幼儿园老师。

我家的菲佣一边做保姆一边还考了个大学文凭，这样的励志故事让我的亲朋好友们很是服气。

这两年是茉莉过得最开心的两年。

一切都是那么美好，未来生机勃勃充满希望。

两年一晃而过，到了家明考小学的关键一年。K对我说，为了孩子，再留茉莉一年吧。

夫妻长期两地分居，和孩子长期分离，真是件很残忍的事情。

我试探着去劝说茉莉：因为家明对她的信赖和依赖，在幼升小这关键的一年，希望她能留下，我给她涨薪50%。

她考虑再三后同意了。她最近一次回家，丈夫病得很厉害，可能是昼夜开长途货车给累的，她想还是多赚点钱照顾老公吧。

每次新签的外籍雇佣合同在递交香港出入境处之前，都要求外籍保姆做抽血、照肺等基础体检，这次也不例外。

体检后两天，我在健身房健身时接到体检中心的电话，电话里说我的菲佣初步检查出来HIV阳性，需要立刻做抽血复查。

我没反应过来，还当着旁人大大咧咧地问：HIV是什么病啊？

对方回答：艾滋病。

艾滋病？

我的头一下子就炸开了。

体检中心说HIV检测准确率有95%以上，但需要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测才能确诊，建议第二天早上茉莉再去抽血复查。

这晴天霹雳，让我措手不及。

完全不懂AIDS的人，难免有恐艾情绪和对AIDS传播的担心和误解。

我不了解艾滋，也从未想到过艾滋病会出现在我的身边，尤其是在和我的家人朝夕相处的日常之中。

虽然我家一直是分餐制和公筷制，保姆是单独用餐，她的碗筷也是单独区分单独洗涤单独存放，她也有独立的卧室、淋浴房和洗手间。

但是，我最大的担心就是两个孩子尤其是家明，在吃饭洗澡啊等日常生活中和茉莉的接触，以及我注意到和没有注意到的拥抱等亲密举动。

我努力回忆过去这些年，两个孩子和茉莉是否有出血、吃饭和亲昵的时候是否有口水的接触。

一想到家明对茉莉的全心依赖，和茉莉对家明的全心爱护，我就慌乱得直掉眼泪。

因为对孩子的担心，每分钟的等待对我都是煎熬。我在药房买了艾滋病检测试纸，打算回家后就立刻帮她再测，试纸盒上标明准确率99%以上。

当晚回到家，我告诉茉莉她HIV阳性，她整个人都蒙了。

测试纸是在指尖取血，我看到她的手在颤抖。

试纸说明书上说滴血后15分钟内就会出现结果，可是我看到，不到一分钟，试纸上就显示了两道鲜明的红杠——

阳性。

全家人心情陷入谷底。

我们对茉莉的品行非常信任，即便发生这样的事情，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私生活混乱。

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：问题出在她的丈夫身上！

我问她：你前两个月回家，你丈夫不是生病住院、还腹泻便血吗？你真的完全了解病情吗？你需要好好和你丈夫沟通一下。

当晚她给丈夫电话，问为什么自己会有HIV阳性。

她丈夫安慰她：你没事，你不会有事的，你很健康。

你回来吧，别留在香港了，我们一起开个小卖店。

第二天，体检中心复查的结果也出来了，奇迹并没有出现。

她再给丈夫电话，她丈夫回答：

你没事，有问题的是我不是你，

回来吧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。

HIV确诊后，茉莉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劳累的工作，她的丈夫显然隐瞒了病情、需要人照顾。

茉莉决定结束工作回国。

在我家的最后两天，茉莉不愿意见到家明，她说害怕自己看到家明会忍不住大哭。

她离开我家的那天早上，家明开心地说：

再见茉莉，你看望完了你的孩子就快点回来啊，还有十天我就要去XX小学面试了，你记得打电话给妈妈，妈妈会马上给你买回香港的机票的。

我和茉莉把头转了过去，眼泪汹涌而出。

我们都明白，这一生恐怕难以再见一面。

我给她三个孩子准备了很多东西，包括衣物Ipad等电子产品，也给了她一笔钱给她丈夫治病。

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，恶补了很多艾滋病知识，和茉莉谈了很久。

我希望她勇敢面对，多多重视相关医学知识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免疫力、不要劳累生病。

临别之际，我给了她一个拥抱。

我说：为了你的孩子和家人，你要好好活下去。有事情记得联系我，我一定会帮助你。

茉莉走了，她流着眼泪跟我说：

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，我会好好活下去。我不怨恨他，我会和他一起面对。

《茉莉花开》下篇，明天推出

-END-

新瓶装旧酒：

修订版基于年9月6日之原创稿

所有图片来源于网络

欢迎扫描并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uookf.com//mjccby/21133.html